七七小菇凉

昨天和小树妹子约了见面。 

她是本地一个炙手可热的新锐摄影师的助理，我们在去年夏天的摄影师聚会上见过面。本该只是停留在客套的一笑上，却因为彼此身上都有对方欣赏和赞慕的优点越聊越熟，然后就有了这样一次，用她九零后的话说是跨越城市两端的“精神约炮。” 

我们约在七号线的昌平路站3号口见面，我下班后的6点10分。春季的上海，傍晚时分，天光是浅灰色的。我在路口站着，在每张匆匆飘过的脸上细细辨认。每个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，漠然而匆匆，向家里赶或者去赴约。这窄窄且打弯的路就像一条传输带，面无神情的人偶们被这传输带载着送进地铁入口的黑洞里。下班时分，大概是一天中最没有情味的时分了。 

隔着零星的人群看到小树的时候，她正在向我用力挥舞着手臂，挥舞地力气一定用的很大，因为她整个瘦弱的身体在摇晃，松散的衣摆也被抖开，真像一棵在风里摇晃的小树。 

“我退学了，七七姐，学籍也没有保留”。我们还没来得及走到餐馆，她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告诉了我这个消息。她说到学籍的时候，用手比划了一个方方的箱子，好像学籍是一件行李，她将它留在了人生的上一站。 

“我准备专心开始摄影了。” 

在灯光暖黄的麻辣串串川菜餐馆里，她语速很快地和我介绍最近的改变和决定。讲她前两天跑去杭州一个人静在山里，讲她对于即将开始的摄影道路的迷惘，讲她初涉社会经历欺骗的失落和反差，也讲她前段时间在中东的经历与见闻，问我对她作品的感觉和建议。 

能在20岁便找到自己的热爱并下定决心去追逐理想，身边的父母朋友也都给予了支持，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。她炯炯地望着我，我也讲自己对未来的规划，讲对于理想的不放弃，讲关于成长的理解，和年轻时候遇到的迷茫和挫折。 

她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着双眸，讲到兴奋的地方甩甩辫子，像一条勇猛的小鱼在激流的河里。我和她都是对于自然有着巨大的崇敬和热爱的人，在我这个年龄还好理解，她却有着和同龄人不一般的精神世界。她和我描述小时候家里的竹林和一棵两人才能环抱、她从小爬着荡秋千的树，描述无止尽的人像客片拍摄让她心力交瘁，不得不多去杭州满觉陇山里的民宿小住来放松身心。 

“我在深夜12点走在山里去接来访的朋友，下瓢泼大雨，周围漆黑安静。可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害怕，我觉得像在家里一样安心。” 

她评价我的作品说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，我说这与我的生活经历有莫大关系。平静却封闭的环境，没有接受过美术教育，所以我的作品真切易懂，但少有艺术价值。而她从小独立自主，甚少与陌生人打交道，作品的个人风格很强，相比走商业摄影路线，也许专注于抽象概念摄影更如鱼得水。但无论哪种，唯有尊崇于自己内心的影像，方是可以滋养自己、获得乐趣的影像。 

我们吃掉了满满一桌食物，谈了一夜理想，就像两个高中女生谈论初恋那般眉飞色舞。我鼓励她利用本科学到的日语和手头拍客片攒下的积蓄，东渡日本去考摄影学校。她也鼓励我坚持自己的想法，不要让岁月把心磨钝。我们笑称射手座总是傻傻捧出一颗真心给别人，以为世人都同自己一样直率，也感恩生活总是偏心于直率的我们，细数一路走来的幸运和巧合。

努力的人，迟早会遇到幸运。 

临别的时候，她将我送上车，规划了地图拿给司机看，仿佛她才是那个年长十岁的姐姐。又将我们的聊天记录截屏发给我，让我不必遗憾忘记合影，说这是我们的精神合影，比照片可贵。 

纵然年长十岁，我其实也不知道怎样的人生才是更好，是在城市高处俯瞰万家灯火，还是在满觉陇的山里凝望瓢泼大雨。“人生即是选择”，其实对不对、好不好，也许都并不重要。手里的事，能让你心生快乐、获取滋养，就都够了吧。

看看我们吃掉的食物，这里竟然还只是一部分！这样的夜，意难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