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七小菇凉

当地时间晚上五点，我在前往布达佩斯的列车上，昏昏欲睡。

 
火车出了奥地利，显然荒凉贫弱许多。天亮时窗外是一片雪原，天黑后竟然一片漆黑，没有一丝灯光。简直就像在坐地铁。

车箱里乘客满满当当。却安静，暖和。电视频幕不停滚动播放着一部歌舞动画片。对面长着金色胡须的男人用修长的手指快速敲着键盘，十分钟前他帮我用匈牙利语向列车员解释了我的票源问题。他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同性爱人，我看见他们送他上的火车。

我用围巾枕着脑袋靠在窗玻璃上，沉沉歇着。双腿因为长时间步行一阵阵发软发烫。手指也微微发麻，白天吸收的冷气似乎还涨在里面不肯出来。毛衣有点汗津津，整个人在向外冒着冰天雪地的热气。

以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的速度，我悄无声息地离开维也纳越来越远，远到那些凛冽的寒风，结冰的路面，积雪的屋顶都慢慢模糊成了抽象。维也纳的冷是没有记忆的，它不会钻进你的衣服粘住你的皮肉。寒风和冷空气只在裸露的皮肤上有触感，推开任何一扇门，你都可以把寒冷关在屋外，摘下围巾你甚至想来杯冷饮。这和上海的那种湿湿答答'想吃火锅的冷'是不一样的。

以前觉得有种人很矫情，吃意面要分宽面螺丝面，喝咖啡要分拿铁玛奇朵，买衣服分上班日和休息天。直到有一天，我在星巴克买蛋糕吃。那天那个售货员问我，小姐请问你今天是选择草莓舒芙蕾，纽约芝士还是黑森林?我说这些都不合口味，我想要个拿破仑。
就在那一刻，发现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人。

这并不是一种有多特别的人。我称之为，'一个长大了的人'。
慢慢意识到，原来这种不停的细分就是成长的过程。小时候认为的一件事，会慢慢被分为好多件，这个过程，就是在慢慢长大了。以前的'蛋糕'，变成了如今的'黑森林，拿破仑或者舒芙蕾'。寒冷亦是如此，它们长出了'上海的冷'和'维也纳的冷'，'想喝饮料的冷'和'想吃火锅的冷'。

仔细想想越觉得有趣。你看，友情被派生出了'逛街对象'，'饭搭子'，'知己'和'点头之交'，仅'知己'就还可以分为'拍照知己'，'工作知己'，'生活知己'甚至'美容知己'。要知道从前，他们都是统称为'好朋友'的。而那些所谓成长的烦恼，无非就是细分时一次次小小的错误和失误。写有名称的卡片被放错了档案夹，比如'参加婚礼'文件夹里不该有帆布鞋卡片，'加班工作'文件夹里不该有节食减肥卡片，而'心情不好'文件夹里，不该有'暴饮暴食'和'疯狂购物'卡片。把所有的卡片都放对文件夹，也许就是成长的过程吧。

于是再后来，晴天和雨天，穿的鞋子不同，打的伞不同，身边的人不同，耳机里听的歌也不同。如此这样，就慢慢长成了一个，大人。

列车到站了，布达佩斯时间，晚上六点四十八分。
2014.2.1